《詩經》與禮樂文化精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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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慧網二零一四年一月十一日】《詩經》作為中國第一部詩歌總集,被列為儒家「五經」之首,產生於周代禮樂文明之下,其價值不侷限於文學,從多層次、多角度地體現了周人的思想意識、倫理道德、審美觀、信仰等,反映了周代社會的方方面面和以周禮為核心的華夏文明的特質,是對華夏文化的頌揚。《詩經》收集了西周至春秋中葉的詩歌三百零五篇,分為風、雅、頌三個部份,《風》是周各諸侯國與地方的歌謠;《雅》多為朝廷官吏及公卿大夫的作品;《頌》是專門用於祭祀宗廟、祈禱讚頌神明的樂歌。

禮樂文化是古人將「禮教」與「樂教」並提而形成的教化體系,是中國的主流文化,古人認為「夫禮,天之經也,地之義也,民之行也」、「大禮與天地同節,大樂與天地同和,樂由中出,禮自外作」,人的外在的言行舉止,要通過「禮」來加以規範,其基本特徵是恭敬;而人內在的德性及心性,則要通過「樂」來提升,其基本特徵是和。《國語》說:「夫樂以開山川之風,以耀德於廣遠也……修詩以詠之,修禮以節之。夫德廣遠而有時節,是以遠服而邇不遷。」禮樂一個根本的目的,就是要「耀德廣遠」,使人歸於天理正道。詩歌與禮樂是相通與相輔相成的,因此孔子說「興於詩,立於禮,成於樂」,即發源於詩,立身於禮,完成於音樂。

周代是禮樂文化輝煌燦爛的時期,禮樂文化在《詩經》中得到了全面的審美展示。《詩經》包括天文地理、宗廟祭祀、政治經濟、文化歷史等,涉及宇宙自然、社會人生等各方面,體現了天人合一的人文觀以及溫柔敦厚的人文品格。其基本句式是四言,兼有雜言,在語言上大量使用雙聲疊韻、疊字的語彙,既有聲韻上的美感,又描繪出生動的形像,有回旋跌宕的藝術效果。透過詩的自然樸實、言簡意賅的言語,人們可以體悟到把《詩經》思想統攝起來的主導與核心話題是道德。本文擬從以下幾個方面進行探討:

一、《詩經》對禮樂文化的宣揚,首先反映在對祭祀典儀的歌頌

《禮記》雲:「禮有五經,莫重於祭,是以事神致福。」事神的節儀和規範是禮的最重要的組成部份。《詩經》中的《周頌》與《大雅》多為祈禱讚頌神明的樂歌,主要用於祭祀禮儀或重大典禮中,彰顯出一種正大之氣,《詩序》雲:「頌者,美盛德之形容,以其成功告於神明者也。」

周代祭禮首先表現在祭天之禮。《詩經》中明確表明中國古人對「上天」「上帝」的敬畏和信仰是上帝賜給人們的最大福祉和盼望。周人以敬天為本,《大雅﹒烝民》中說:「天生烝民,有物有則。民之秉彝,好是懿德」,認為天是宇宙萬物的主宰,天意是不可抗拒的,上天造就萬物並賦予其美好的德性,為其制定了法則,民之秉性攸好德行。《周頌》中有許多關於對上天的讚美、感恩、祈福之禱,周人相信敬虔的祈禱必蒙上帝垂聽,如讚頌上天的光輝普照,永恆無限:「明明上天,照臨下土」;讚頌天道的永遠美好:「維天之命,於穆不已」。

《詩經》中多次寫到天、帝、天命,認為上天「惟德是輔」,賞善罰惡,掌握社會正義、人間善惡的評判依據,是周代世人價值觀和道德信念的最高標尺。《周頌﹒敬之》說:「敬之!敬之!天維丕思!命不易哉!無日高高在上,陟降厥士,日監在茲。」意思是:「恭敬吧!上天如此明察,獲得天命不容易啊!不要以為上帝不知我們所為,要知道他的使者不斷來往於天庭,時刻地注視著你們呢!」認為人的所作所為都要合乎天命。《大雅﹒皇矣》中說:「皇矣上帝,臨下有赫。監觀四方,求民之莫。」意思是上帝威明地監察天下,掌控四方,保祐人民,體察百姓是否安寧得福。天意要保民,敬天保民是古代中國重要的政治思想,「求民之莫」就需愛民。接下來有:「維此文王,小心翼翼。昭事上帝,聿懷多福」、「不大聲以色,不長夏以革。不識不知,順帝之則」,意思是文王知道如何敬上蒼,修己愛民,言行謹慎,一切順從上帝的法則。由此可見,敬天的道德實踐即「順帝之則」。

周代祭禮還表現在祭祖之禮。《大雅》中的《生民》、《公劉》、《綿》、《皇矣》、《大明》五篇史詩,都是周天子及諸侯祭祀祖先的禱詞,敘事簡約,格調堂皇,讚頌了後稷、公劉、古公亶父、文王、武王的業績,因這些祖先都能敬事上帝,明德保民,為政以德,所以是配天的主要祭祀對像,表達了天人相應的思想,體現出後人永記祖德,重視孝道,實現先人的理想追求等感恩和責任意識。

《生民》寫始祖後稷出生時的神奇經歷和他對農業的貢獻:相傳,姜嫄因踏上巨人的腳印而懷孕,生下後稷,以為不祥,曾幾度棄之。後稷被棄於荒道,牛羊哺乳;被棄於冰河,鳥翼環護,終因神佐而健康成長。姜嫄以為神,遂收養撫育他。後稷播種百谷,教民稼穡,造福人類,在堯舜時期擔任司農,掌管天下農事,受封於周地,被後人稱為農神或穀神。《公劉》寫後稷三傳至公劉,公劉大遷徙,擇地而居,開疆闢土,辛勤耕作,國富民強。《綿》寫古公亶父,他是公劉的十世孫,文王的祖父,設置官司、宗廟,建立城郭,為文王以禮樂立國奠定了基礎。《皇矣》寫文王指導百姓農事,並實行禮樂教化。《大明》寫武王秉承其父文王之志,討伐商紂,仁政惠民的事蹟。

周民族自後稷以來有重視農業生產的傳統,幾代聖君都能自奉節儉,指導人民農事,因此《周頌》中還有一些農事詩表現對上帝的感恩和對農神的祭祀。如《思文》說:「思文後稷,克配彼天……貽我來牟,帝命率育。」意思是後稷有文德,能效法上天……上天賜給大小麥,上帝以此養百姓。每當一年的農事活動開始時,人們要舉行隆重的春夏祈谷、藉田典禮,祈求上帝賜豐收,天子親率諸侯、公卿大夫、農官到周天子的藉田中犁地,如《臣工》、《噫嘻》、《載芟》是在始耕典禮上演唱的樂歌,描寫出「千耦其耘」、「十千維耦」的盛大勞動場面。秋天豐收後,還要舉行隆重的報祭禮,如《豐年》為秋冬謝神的樂歌:「豐年多黍多稌,亦有高廩,萬億及秭。」人們表演關於農業生產的舞蹈,並把最好的食品放在祭祀用的豆器裏,尊祖配天,以享上帝:「昂盛於豆,於豆於登。其香始升,上帝居歆。」

二、對「以德配天」的君子人格的推崇

禮樂文化倡導「以德配天」的君子風範。「以德配天」是周人德治思想的宗旨,正所謂「王道之三綱,可求於天」,傳統文化將各種美德都賦予了君子。君子人格對後來的中國士大夫產生了重要的影響,成為中國人一生的道德追求。《詩經》中有大量篇幅稱讚君子人格,提出「永言配命,自求多福」,要像文王等聖君那樣修明德行,又常常自省,使其所作所為都合乎天道,就能獲福。如周成王效法文王、武王之道,與後來即位的康王開創了繼「文武之治」後「成康之治」的盛世局面,他弘揚善德,受人愛戴,得到上天保祐且一再賜福:「假樂君子,顯顯令德,宜民宜人,受祿於天,保右命之,自天申之。」(《大雅﹒假樂》)

《小雅﹒桑扈》中寫道:「交交桑扈,有鶯其羽。君子樂胥,受天之祜。交交桑扈,有鶯其領。君子樂胥,萬邦之屏。」描繪出:靈俏的小青雀飛來飛去,斑斕的羽翎閃耀著五彩光。大周天子心裏無比地歡暢,這都是上天的護佑啊,福祿無疆。天子堪稱保護天下萬民的有力屏障,堪稱天下各諸侯的風範榜樣。如果他不內斂和恭謹,是不會受到如此厚福的啊!正因為他不驕不躁不傲慢,自有萬千福祿齊聚在他身上,即則善德所至,人無事於求福,而福反來求人矣。這首詩既寫了青雀的靈動俏麗,又寫了君子的欣悉之樂,既寫了天子的受天之祜,又寫了天子的萬邦之屏,敬天保民思想得到了藝術體現。

《小雅﹒採菽》中寫道:「採菽採菽,筐之莒之……維柞之枝,其葉蓬蓬。樂只君子,殿天子之邦。樂只君子,萬福攸同。平平左右,亦是率從。」描寫出:採大豆啊採大豆,筐呀筥呀往裏裝……柞樹枝條一叢叢,它的葉子密又長。諸侯君子真快樂,輔佐天子鎮四方,萬種福祿盡安享。左右臣子都恭順,跟從君王安國邦。以採菽者連連採菽開始,整首詩明快而又隆重的氣氛從此定下了基調,用柞枝蓬蓬起興天子擁有天下的繁盛局面和諸侯的非凡功績。從天子邦國的鎮撫到鄰邦屬國的治理,以此表達對天子、諸侯、大臣們恪盡職守的讚美。

《衛風﹒淇奧》稱讚了對道德文章堪為楷模的衛武公。《詩序》中說:「《淇奧》,美武公之德也。有文章,又能聽其規諫,以禮自防。故能入相於周,美而作是詩也。」衛武公修己愛民,善於教化,輔佐周平王,平定犬戎之亂,由衛入洛,封公為相。《淇奧》一詩,借淇水岸邊生長的茂美修竹為興,象徵武公「質美德盛,有康叔之餘烈」;由綠竹的抽筍、解籜、枝葉猗猗、箐箐,象徵武公的德業由「切磋琢磨」而精進到「金玉之相」的境界,以寶石的光輝比喻武公學問充實及純清美好的品質,「如金如錫,如圭如璋」,足為後人景仰。《大雅﹒抑》為衛武公所作,他歷經宣、幽、平王三朝,熟知歷史經驗,明知存亡之機,在預見災亂即將到來之前,在詩中諄諄告誡子弟,希望他們頭腦清醒,明辨是非,免致禍患。

《小雅﹒南山有台》中寫道:「南山有桑,北山有楊。樂只君子,邦家之光。樂只君子,萬壽無疆。南山有栲,北山有杻。樂只君子,遐不眉壽。樂只君子,德音是茂。」稱讚君子的福德無邊。《詩經》是最早運用文學「比德」手法的著作,有很多地方以山水、玉、竹、松柏、芷蘭等事物來比喻君子人格。如以「高山仰止,景行行止」比喻君子德行的崇高;以竹、松四季常青、昌盛而恆久的形像:「秩秩斯幹,幽幽南山。如竹苞矣,如松茂矣」,比喻君子堅貞的品格。

相反,《詩經》對於為政暴虐,背德違禮,也給予了諷刺和揭露,規諫為政者該做甚麼,不該做甚麼。《大雅﹒瞻卬》中說:「天何以刺,何神不富?捨爾介狄,維予胥忘」,意思是上天為何責幽王?神明何不保祐他?因其姑息養奸不明察,還對賢臣恨相加,指出其行為不善自不祥。《邶風﹒北風》描繪了一個北風呼嘯、大雪紛飛的陰沉天氣裏,一群扶老攜幼的人們倉促離開家鄉,以「北風其涼」、「北風其喈」、「雨雪其滂」,反襯民不聊生的社會現實,對天災人禍、國運衰敗充滿憂慮。厲王、幽王時代,「高岸為谷,深谷為陵;百川沸騰,山塚碎崩」(《小雅﹒十月之交》),周人認為上天以災異譴告,是對時王和權臣失德敲響警鐘。做事要符合天道民心,要「敬慎威儀,以近有德」,「無縱詭隨,以謹醜厲」,即要注意禮節,接近有德之人,不要搞狡詐欺騙,警惕那些奸邪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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