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中華文字的起源,《易經•繫辭》與東漢許慎在《說文解字》中有較為系統的論述:「古者庖犧氏之王天下也,仰則觀象於天,俯則觀法於地;視鳥獸之文與地之宜,近取諸身,遠取諸物,於是始作八卦,通神明之德。黃帝之史官倉頡初作書,蓋依類象形,故謂之文。其後形聲相益,即謂之字。」指中華人文始祖伏羲氏根據河圖洛書,法像天地創造了最早的文字符號。黃帝之史官倉頡仰觀日、月、星、辰之勢,俯視山川脈絡之像,又旁觀鳥獸魚蟲之跡,草木器具之形,描摹繪寫,整理出文字。漢字在歷史的發展過程中凝聚了五千年文明的精華。
漢字講究一字傳神,如「道」、「法」、「理」、「德」、「仁」等這些字,其實早就不是一個單純的字義了,經過歷史積澱,它們所代表和涵蓋的往往都是一個很大的概念、很廣的意蘊和很深的思想。特別是同一個漢字,在不同的時空和不同的語境中,常常會產生不同的含義;更有一些漢字,即使在同一時空和同一語境中,也會兼具多種含義。就漢字本身而言,它也是傳統文化重要的構成成份。因漢字是表意字,是形、音、義的結合體,以形達意,也就是見形而知意,所以每個字的產生,都有其豐富的文化內涵。走進漢字,探索其文化奧秘,會受到哲理的啟迪。以下舉幾個例子。
(一)「意」
意,從心從音,從心底發出的聲音就是心音,本義作「志」解(《說文》),乃心之所念、所趨、所識並稱之,如《春秋繁露》「心之所謂意」。其義為:志曰意,如意念、心意,又如《大學》「欲正其心者,先誠其意」;意義、義理曰意,如《唐書》「分明是非,乃出新意」;內心、胸懷曰意,如《漢書》「寬仁愛人,意豁如也」;考慮、思念曰意,如《禮記》「意論輕重之序」;意趣、理趣曰意,如春意盎然;猜測、料想曰意,如出其不意。
每個人都有他的心聲,也就是人們常說的意念、念頭。佛家認為人的一切善果、惡果都由意念所生,意念會影響一個人一生的休咎。人的一個起心動念,都是未來果報的因,有人因一念的誠善,就暗中蒙神賜福;有人因一念的邪惡,就明顯遭天譴罰,往往不必表現於事實,而禍福已感應。此無他,善惡只在心念之間而已。為人之道,就是要能自思內省,觀照自己的起心動念,時時起善念,排除邪念。
如明代楊繼盛在家訓《諭子書》中寫道:「心以思為職。或獨坐時,或夜深時,念頭一起,則自思曰:『這是好念?是惡念?』若是好念,便擴充起來,必見之行;若是惡念,便禁止勿思。方行一事則思之,以為『此事合天理不合天理?』若是合天理便行,若是不合天理便止而勿行。不可為分毫違心害理之事,則上天必保護你,神明必加佑你,否則,天地鬼神必不容你。」
再如《太上感應篇例證》記載的明代俞都從意念斷惡修善、改變命運的例子。俞都博學多才,十八歲考取秀才,但繼後他七次科考未中;生五子,四子病夭,僅余一子還丟失了;生四女,僅存其一;其妻因傷心過度哭瞎了雙眼。俞都貧窘潦倒,自認無大惡,且以教書為業,於是每年歲末,必疏文向神明陳稟其遭遇不公。一次遇到灶神點化:這一切遭遇源於他意惡太重、做事專務虛名、怨天尤人,多年來並沒有真誠地做過一件善事,而在私下獨處時,心中卻完全被貪慾、妒嫉、急功近利、希求回報、輕視他人而不自制、仇恨等惡念頭所佔據。然後教他要摒除各種雜念,清淨心意,不圖回報,不求名利,不論大小和難易,切切實實地行善,才有可能挽回天意。俞都依此力行三年後,因品德優秀被薦入太學,並考中了進士。隨後又意外地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兒子,其妻雙目也復明瞭。
「湛湛青天不可欺,未曾舉意已先知」,是說天地神明無時無地不在監察善惡,報應分明。善念,是萬善之門,從這裏可以走向美好的未來;惡念,是萬惡之源,從這裏可以跌入罪惡的深淵。人至誠的善念可以感天動地,縱使是在危難關頭,也能夠趨吉避兇,化險為夷。
善念是一種道德意識,是道德行為的內在動因,來源於追求真理、正義和光明的崇高信念。人在世間,是好是壞?是善是惡?是福是禍?人善良本性的回歸、前程的光明、真正自我生命的歸宿所依,就始於人們自淨其意,擇善而從。有的人平時為一點個人私利去斤斤計較,而考慮自己生命歸宿這麼重大的事情卻說成是迷信,忽略意念對人的重要影響──心靈的提升與下墜均在於意念的純潔與染污。面對意念重要作用的事實,人們起心動念,怎可不慎呢?
(二)「慎」
慎,從心從真,本義作「謹」解(《說文》),乃小心細心以任事之意,故從心。又以真為誠實無欺之意,「慎」乃誠心認真以任事,故從真聲。其義為:謹言慎行、敬事赴善曰慎,如《國語》「慎,德之守也」;謹、謹防曰慎,如《中庸》「莫見乎隱,莫顯乎微,故君子慎其獨也」;誠,使之信實不欺曰慎,如《詩經》「慎爾言也,謂爾不信」;持重曰慎,如慎擇。
「慎,德之守也」,慎,是「心真」,也就是說,唯有用真心,才能真正做到謹慎,才能體察自己存心是否真誠、行事是否審慎。《易經》雲「慎不害也」,《荀子•勸學》雲:「故言有招禍也,行有招辱也,君子慎其所立乎?」由此可見,「謹慎」之行持,是保障人安身立命、成功處事的基石。
人之謹慎,首先從真心不自欺開始。做人要善於自省,從思想意識、言論行動等各方面去審視自己是否遵從道義原則。自省是理性的智慧,是自己真正主宰自己。孔子說「君子求諸己,小人求諸人」(《論語》),遇到問題找自己的原因是區分君子與小人的主要標誌,君子要通過時時內省不疚,逐步完善修養以成就高尚德操。克己是指培養節制自己的能力,孔子說「剋己復禮為仁」,意思是說人們只有克制自己的慾望和不正確言行,回歸天理,才能達到仁的境界。有了不自欺的慎行,向外擴展,就能用真誠之心,善待他人。譬如在諸葛亮的《前出師表》中有「先帝知臣謹慎,故臨崩寄臣以大事也」的記述。
儒家最強調「慎獨」,慎獨是指在個人獨處時也要嚴格要求自己,是對個人內心深處比較隱蔽的思想意識進行自律的一種修養方式,防止錯誤思想及私慾,邪念不生,時時保持正念,對自覺性要求更高。《中庸》說「君子慎其獨也」,意思是說,對於「幽暗之中,細微之事,跡雖未形而幾則動,人雖不知而己獨知,遏人欲於將萌,而不使其滋長於隱微之中,謹言慎行,追求道德規範」。指出君子就是在別人眼睛看不到的地方,要謹慎小心;在別人聽不到的地方,要警惕注意。慎獨表明的是一種人生態度,表裏如一;彰顯的是一種人生境界,襟懷坦白。
歷史上湧現出許多秉持這一操守的君子:如東漢楊震「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慎獨拒禮;三國時劉備「勿以惡小而為之,勿以善小而不為」;宋代袁採「處世當無愧於心」;元代許衡不食無主之梨,只因「梨雖無主,我心有主」;清代葉存仁「不畏人知畏己知」,凡此種種,無一不是慎獨自律、追求道德完善的體現。
在紛繁複雜的社會裏,尤需人們審慎地面對現實,謹慎地把持自己,時時處處堅守道德和良知,切莫因一念之差鑄成大錯毀了自己,從而斷送了自己的前程和未來。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