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連載:醒(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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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慧網2002年1月28日】
(一)

「不……,不……」!玉潔被女兒的夢囈驚醒了,她翻身輕輕地拍著已經九歲了的女兒豆豆。豆豆仍在睡夢中,緊皺的眉頭,輪廓優美的小嘴唇,嘴角一翹一翹的。「媽媽在這,豆豆,別怕,別怕。」玉潔輕聲說著。看著逐漸平靜下來安然睡去的女兒,玉潔表情凝重。她下床,走到窗邊,打開了厚厚的窗簾,窗外,遠處工地上刺亮的燈光,毫不留情地闖了進來,令那淡淡的月光失色,玉潔拉小了窗簾,只留了一道縫,這也足以讓屋內飾物清晰可見,牆上故去的母親的肖像,忽暗忽明。

繁忙的都市,繁忙的人群,比起二十多年前的單調灰暗的生活,世界是變化了,至少是外表的樣子變了。但是玉潔覺得,人的思想變得更單調了,就認得錢。想起下班後女兒對她的哭訴,玉潔很生氣。

原來這幾天,上面又搞起了一輪批X教的運動,甚麼百萬人簽名,說是自願,誰相信呀,這年頭誰真正關心這個,都掙大錢去了,只好強迫拿俸祿的機關幹部和好糊弄的在校學生,不簽也得簽,領導好完成任務交差,豆豆的學校也不例外,連玉潔自己任教的中學也在搞簽名。要說也就是個走形式的事,小孩子能懂甚麼,可豆豆因為兩年前跟奶奶煉過幾天法輪功,就是不願意簽,特別是前天,她那在美國的奶奶還打來電話,特意囑咐了她甚麼。學校老師盯著豆豆,非逼著她簽名,還拿不讓上學威脅孩子,給孩子這麼大的壓力,真是可恨。唉,現在校領導動不動就用下崗威脅,老師為了錢,就強迫孩子。

玉潔斜靠在床頭,久久不能入睡,心中無名的隱痛,眼光無意中落在牆上母親的照片上,母親已經故去十五年了,日子過得真快,唉,人到底應該怎麼活呀,甚麼是真正的自在呢,照片勾起了玉潔的回憶。

(二)

對於文革早期的苦難,當時年齡尚小的玉潔沒有多少記憶,只記得一聽見窗外敲鑼打鼓,就找不見了母親,接新指示去了,玉潔就哭得昏天黑地的。但是鎮壓5.16時,玉潔已經是十幾歲的孩子了,一天,玉潔從左鄰右舍的議論中,得知母親被打成了5.16,至於5.16是甚麼,到現在玉潔都沒搞明白,可能跟「反革命」差不多。母親對自己被打成5.16,很不理解,逢人便解釋,這個情景,讓玉潔終身難忘,每當讀魯迅的《祥林嫂》,就讓玉潔想起那時的母親。記得聽大人說,母親的領導給母親留的話是:黨說你是啥,你就是啥,不用解釋。

一天,玉潔下學回來,一向繁忙、早出晚歸的父親竟然在家,只見母親半躺在床上,目光散亂,玉潔嚇得大叫著:媽,媽,你怎麼啦?母親竟然不認識她了,玉潔哭著轉向了父親,玉潔從沒見過父親掉淚,這時一顆大大的淚珠竟掛在父親的臉上。後來母親單位的醫生來給母親打了一針,母親就昏睡過去了,第二天早上,玉潔去上學時,母親還沒醒。這一上午,玉潔在極度的焦慮中度過,這種焦慮對於一個僅有十幾歲的孩子來說,實在是太殘酷了,各種的令人恐懼的思緒飄掠而來,又飄掠而去。

終於等到了下學,玉潔飛奔回家,打開門,母親安靜地坐在床上,看見玉潔,母親微笑了一下,伸手攬過了她,玉潔在母親的手彎裏,驚訝地看著母親:媽媽,你好了?

玉潔覺得眼前的一切像一場夢一樣過去了,但接下來的事告訴玉潔,噩夢沒有結束。

政治上的壓力,使母親承受不住,精神一時竟轉不過來,糊塗過去了。醫生給打了一支強力鎮靜劑,母親睡醒後雖然正常了,但卻造成了無法治癒的神經衰弱症,嚴重失眠,脾氣暴躁,從此,一個和諧的家庭變得吵鬧不安。鄰居的議論,同學老師的白眼,也使脆弱的小玉潔精神快要崩潰了,她努力地討好別人,生怕人家當面說出「5.16」、「精神病」等詞彙。

嚴重失眠的母親痛不欲生,經常病假在家,有自殺傾向,記得那時,每次下學,小朋友都在學校玩兒一會兒,而玉潔總是先飛奔回家,看看母親還在不在,如果沒事,就長長地舒一口氣,放心了。記得有一次,在放學的路上,聽說有人跳樓自殺了,血流了一地,當時玉潔腦子「嗡」一下,飛也似地往家跑,推開門,望著躺在床上的母親,大口地喘氣,一時不知所措。母親看著她的表情,吃驚地問她:你怎麼啦,出甚麼事了?玉潔脫口哭出:我還以為那個跳樓的是你呢,媽,你可別死呀!玉潔和母親抱著哭成了一團。

那是一種甚麼日子啊,單純的小玉潔當時想,我長大了一定要健健康康,決不讓我的孩子擔憂。年幼的玉潔哪會明白,甚麼是政治迫害,甚麼是人性的摧殘。她從沒想到人本可以不這樣活著。

文革剛過去時,人們在反思,很多不被人知的迫害事例,通過各種文藝形式被揭露出來,玉潔才知道,她承受的不過是皮毛而已。很快時間磨去了一切,在一切向錢看的政策下,人們很快地忘了過去,走向了一心奔錢的生活。

母親還是在玉潔考上大學後的那一年因病去世了。那個年代的苦難也隨著母親的去世,在玉潔心中漸漸地淡忘了。大學畢業後,玉潔被分配到一所中學教書,後來的生活很順利,與大學的同學結了婚,生了小豆豆。丈夫劉慶下海經商,錢不少,但沒有房子,就一直跟婆婆住。

劉慶很能幹,他性格孤傲,書生氣十足,大學畢業時,留校當了助教,本來也是一腔的愛國熱血,但經過了六﹒四,也就徹底死了心。特別是看到那些教授、導師們在六﹒四的槍聲中,瞬間就軟了脊梁,變了腔調,劉慶真是失望之極,為了拒絕檢討六﹒四中的行為,他辭職下了海,成了三不管的自由職業人。在魚目混雜的商界混了幾年,劉慶變得八面玲瓏起來。隨著錢越來越多,玉潔很為劉慶擔心,因為玉潔知道,人如果沒有了人格力量,活著就是行屍走肉。

由於母親早逝,玉潔很想對婆婆好,可是婆婆是個大學教授,表面禮貌、識體,但內心也是斤斤計較,自私自利,尤其是那份居高臨下的傲氣,讓玉潔隔心隔肚地敬而遠之。幸虧玉潔也是文化人,多方禮讓,婆媳還算相安無事,客客氣氣。而且婆婆體弱多病,玉潔就把家務全部承擔起來。劉慶只有一個哥哥,先是在美國留學,後來就定居在那裏。

豆豆五、六歲時,婆婆的身體越來越差了,玉潔為給婆婆治病,也是到處查書,找資料,後來同事介紹了法輪功,玉潔就建議婆婆去試試。沒想到,煉功沒多久,婆婆多年不治的病好了,人也精神了。除了煉功,每天還看一本叫《轉法輪》的書,說是要做好人,提高心性。婆婆還真有了改變,竟主動幫著做點家務,照顧孩子。玉潔一看婆婆身體好了,就想讓婆婆多承擔點家務,因為玉潔的班主任工作越來越繁重,每天早出晚歸,現在競爭越來越激烈,同事之間也是你給我使絆我給你下橛,勾心鬥角的,有時弄得心情很不好。但是婆媳之間多年的習慣不易打破,也不好直說,尤其是玉潔一看婆婆沒事就拿著書看,心裏無名火氣就不打一處來,有時竟摔摔打打,指桑罵槐,起先,婆婆臉漲得紅紅的,欲說又止,也氣得不行。後來每當玉潔鬧脾氣,婆婆也不生氣了,把家務都攬過去了,玉潔下班後竟吃上現成飯了。事後玉潔一想自己也直後悔,這麼多年也沒跟婆婆紅過臉呀,現在怎麼老忍不住。玉潔有一次向婆婆道歉,說自己不知怎麼的,就是壓不住火氣。婆婆一笑,拿出《轉法輪》來,念了一段。呵,說的還真在理。書上說碰到矛盾,要先向內找自己哪不對,每個人都自己做好,社會就穩定了;做事要先為別人考慮。婆婆還說,主要是她自己做得不好,心性不高,以後她會做得更好。玉潔看著婆婆,像不認識似的,她知道,像婆婆這樣的知識分子,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再錯,也不能當面承認呀,古人說江山易改,稟性難移,這浸透骨髓的毛病能改了,真不簡單。看來,這法輪功還真不一般。

婆婆誇玉潔是個善良的人,說玉潔也應該學學法輪功。玉潔說,我身體好,現在太忙沒時間,老了再說吧。以後,玉潔和婆婆再沒鬧過彆扭,因為玉潔發現,婆婆變得豁達無私了,看見有時婆婆開懷大笑,不拘禮數,玉潔越發覺得和婆婆親近了。豆豆也和奶奶一起煉開了功,婆婆還時常提起讓玉潔也煉功的事,並說,法輪功不是給人治病的,是修煉,是修佛修道的方法。玉潔對婆婆說,您是老知識分子了,怎麼也迷信起來了?婆婆說,「佛可不是迷信,李老師說,佛是通過修煉覺悟了的人。你去查查辭海,就知道我們老師說的對。而且實踐出真知,我有親身體驗。」有一次,聽豆豆說,她奶奶煉功時,飄起來了。童言無忌,玉潔雖說有些好奇,但終因班主任工作太忙,沒時間去煉功。沒事的時候,玉潔也翻翻《轉法輪》,覺得是講教人做好人的事。

那年玉潔放暑假的時候,劉慶帶全家去了趟山西雲岡石窟,沿著蜿蜒的山路,看著路邊一座座精美的小佛像,玉潔和劉慶嘻嘻哈哈。轉眼來到了第一窟,玉潔被石窟前小攤販賣的東西吸引住,等她回身再找劉慶,他們已經進石窟去了,玉潔急忙跟進去。一抬頭,一座巨大的佛像立在眼前,玉潔被震撼得呆立不動,眼望著那佛像的莊嚴、雄偉,玉潔腿一軟,差點跪在地上。她看見婆婆正跟劉慶說著甚麼,劉慶也是一付若有所思的樣子。

不久,劉慶的哥哥把老倆口接去了美國,本來熱熱鬧鬧的一家人,就剩了玉潔他們三口人。玉潔的工作還是那麼忙,豆豆沒人管,劉慶就建議玉潔停薪留職,反正家裏也不缺她那點工資。但玉潔自母親過世,就一直獨立慣了,不願仰他人鼻息生活,至今,她也不輕易動劉慶的錢給自己買東西,所以玉潔沒有答應劉慶,還是照常上班,正好鄰居家有個下崗的女工,就花錢托她在豆豆下學時照顧一下。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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