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雨亭言:登萊間有木工,其子年十四五,甚姣麗。課之讀書,亦頗慧。一日,自鄉塾獨歸,遇道士對之誦咒,即惘惘不自主,隨之俱行。至山坳一草庵,四無居人,道士引入室,復相對誦咒。心頓明瞭,然口噤不能聲,四肢緩亸不能舉。又誦咒,衣皆自脫。道士掖伏榻上,撫摩偎倚,調以媟詞,方露體近之,忽蹶起卻坐曰:「修道二百餘年,乃為此狡童敗乎?」沉思良久,復偃臥其側,周身玩視,慨然曰:「如此佳兒,千載難遇。縱敗吾道,不過再煉氣二百年,亦何足惜!」奮身相逼,勢已萬萬無免理。間不容髮之際,又掉頭自語曰:「二百年辛苦,亦大不易。」掣身下榻,立若木雞;俄繞屋旋行如轉磨。突抽壁上短劍,自刺其臂,血如湧泉。欹倚呻吟,約一食頃,擲劍呼此子曰:「爾幾敗,吾亦幾敗,今幸俱免矣。」更對之誦咒。此子覺如解束縛,急起披衣。道士引出門外,指以歸路。口吐火燄,自焚草庵,轉瞬已失所在,不知其為妖為仙也。余謂妖魅縱淫,斷無顧慮。此殆谷飲岩棲,多年胎息,偶差一念,魔障遂生;幸道力原深,故忽迷忽悟,能勒馬懸崖耳。老子稱不見可欲,使心不亂;若已見已亂,則非大智慧不能猛省,非大神通不能痛割。此道士於欲海橫流,勢不能遏,竟毅然一決,以楚毒斷絕愛根,可謂地獄劫中證天堂果矣。其轉念可師,其前事可勿論也。
[參考譯文]據楊雨亭說:登州、萊州一帶有個木匠,有兒子十四五歲,長得很俊秀,也很聰慧。一天他從學館獨自回來,遇見一個道士對他念咒,他便昏昏沉沉,不由自主地跟著道士走。走到山坳中的一座草房前,道士把他領進屋,然後又對著他念咒,他清醒過來,但不能說話,四肢無力。道士又念咒,他的衣服便自動脫落了。道士把他弄到床上,撫摸親暱,並用下流話挑逗他,道士剛自己脫掉衣服接近他時,忽然又猛地退後道:「修煉道行二百多年,難道就被這個漂亮男孩敗壞掉嗎?」沉思了好久,道士又俯臥在男孩身邊,對男孩全身玩弄欣賞,很感慨地說:「這麼俊秀的孩子,真是千載難逢。縱然敗壞了我的道行,也不過再練二百年,有甚麼可惜的!」於是道士突然起來相逼,當時的情形已似乎是男孩萬萬不可能免遭淫污了。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只見道士又掉頭自語道:「二百年辛辛苦苦修煉,也不大容易。」於是他又跳身下床,站在那兒呆若木雞,然後繞著草屋跑動,就像石磨旋轉。突然他抽出牆上的短劍刺入自己的胳膊,血噴了出來。他倚牆呻吟了約一頓飯的工夫,扔了劍叫孩子說:「你差點完了,我也差點完了,現在都沒事了。」然後又對孩子念咒,孩子這才覺得好像解開了綁繩,急忙起來穿衣服。道士把他帶到門外,指給他回去的路,然後吐了一口火燄,把草房燒了。轉瞬之間,道士不見了。不知他是妖還是仙。我認為,如果是妖怪要行淫,它們是決不會顧慮這些的。這道士可能在深山老林裏多年練習胎息,偶然一念之差,心中便生起魔障。幸虧他道力本來深厚,所以一會兒迷惑一會兒又醒悟,最後終於懸崖勒馬。老子說過:不見到可以引起人慾念的東西,就可以使心思不被擾亂;若已見到而且心思已被擾亂,則不是具有非凡的智慧的人不能猛然醒悟,不是具有非凡勇氣力量的人也不能忍痛割捨。這個道士能夠在慾念極其強烈簡直不可能遏止的情況下,竟毅然作出決斷,以痛苦的手段斷絕情慾,可以說是處於下地獄的劫難中而實現了可上天堂的功德。他轉變念頭的行為是值得效法的,至於這之前的事就可以不去計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