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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年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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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慧網二零零五年二月十八日】這幾日,腦子裏都是小的時候過年的情景,穿新衣、新鞋,紮上紅紅綠綠的綢子髮帶,打著燈籠,和小朋友一起出去滑冰,拜年;每年年前,父親母親忙得不亦樂乎,所謂忙年。父親忙著置辦過年全家所需,最重要的當然是祭拜祖宗的供品;母親也是忙著做饅頭(最重要的也是供桌上的饅頭)、年糕、等等年貨,還有為我們姊妹幾個做新衣服。一派忙碌景象。

父親是一個非常膽大的人,我現在猜想,這可能和他從小無父無母,由曾祖母一手養大。曾祖母可憐他們兄弟倆,所以免不了有些寵慣,養成了這樣的性子。不過父親並不是無禮之人,相反,他非常的注重禮儀,對我們的要求尤其嚴格,可能怕我們像他一樣也「無法無天」。父親十八歲參軍後來做醫生上大學,再轉業到地方醫院,直至因講真話被開除,他的骨子裏是山東人的東西,××黨的教育少之又少。山東是孔子的家鄉,儘管我的家鄉高密,古稱夷維,屬古代的齊國,可是比較其他的省份來講,還是保留了孔夫子的精神和禮數多些。

小的時候最願意回外祖母家了,外祖母,舅父,還有那些鄉里鄉親,他們可能都沒有上過幾年現代的學校,可是說起話來,卻讓我這個城裏孩子覺得特別無知和無禮。父母老是教我們回外祖母家要有禮貌,不然會被笑話。

再說父親,受了××黨多年的「教育」,可是秉性不改。我小的時候記得,父親總是在臘月三十晚上掛上「竹子」。不知道是否是這兩個字,只是聽父母這樣叫,就是「族譜」,上面列了祖宗的牌位,四週飾有我們高密特有的撲灰年畫,我小的時候對那些造型奇特的人物非常的有興趣。因為他們的腦袋顯得相對的有些大,身子胖胖的,臉也是胖胖的,看上去非常的有趣。記得家裏的那幅「竹子」,最上面是兩位老者,年紀應該在五十歲以上,一男一女,應該是代表祖先的;接下來是列祖列宗的名字;中間是空的格子,留給後面的人;我最感興趣的是最下邊。是一扇大門,大門邊上有一個大人,穿著長袍正在作揖,好像是向客人獻禮,門外邊是兩個小孩子,一個正在大膽的用香火點炮仗,另外一個小孩子,兩隻手捂著耳朵,大概是怕炮仗震著耳朵。

「竹子」的兩邊是一首傳統的對聯,上聯是:忠厚傳家久,下聯是:詩書繼世長。橫批是甚麼忘了。

這個「竹子」之所以叫「竹子」,大概是因其掛在一幅真的竹簾子的前面,在一進門的廳裏,下面是一張桌子,我想應該是傳統的八仙桌,可是那時候太窮,就用了家裏的唯一的一張桌子。香爐和燭台都是父親自制的,倒也滿像那麼回事兒。桌子上的供品不用說是母親做的,但可得父親擺上去。我小的時候對這些事情很感興趣,老跟在父親身後,看他忙這忙那,可惜因為我是女孩,以後出了門子是人家的人,我是沒有資格動那些供品的,所以那個時候我對這個規矩有些恨恨的。家裏唯一的男孩,弟弟反而對這些沒有絲毫的興趣,父親老早就看出來了,說將來我死了,你們就把我埋在院子裏就行了,不然,軍將來肯定不會專門回老家給我上墳的。軍是弟弟的名字。

我出生的那年是文革開始的時候,全國「破四舊」,我記事的時候,還是那個氣候。父親只能在三十晚上掛上竹子,擺上貢品,然後初一一大早摘下來,撤下供品,到初二晚上送年的時候再掛回去,因為「民兵」隨時隨地會來搜查。

我最激動的是快十二點的時候,這個時候母親開始下餃子,父親和我們幾個孩子們到外面去放鞭炮,那劈劈啪啪的鞭炮聲響成一片。然後,餃子擺上桌,父親先在祖宗的牌位前,下跪、磕頭,請祖宗回家過年;然後是母親。父母親坐到炕上的桌子邊上,輪到我們姊妹幾個。大姐那個時候迷於用撲克牌算卦,所以一到快十二點,她就躲到自己的小屋子裏算卦,我也不知道她到底算甚麼,大概是算能不能找到一個稱心的男朋友吧。我們幾個孩子輪流的跪在供桌前,磕頭,給父母拜年,然後父母齊聲說,好孩子,上炕吃餃子吧。吃完餃子,分壓歲錢,我們也叫磕頭錢。通常是兩毛或者五毛的嶄新的票子。後來長到一塊、五塊直至十塊,一直到我臨出國,父母仍給我壓歲錢,還是十塊錢。

吃完年夜餃子,就是挨家挨戶的拜年。

我們全家在父親被開除工作之後,無奈闖關東,在東北住了二十二年。在東北的時候父親有一個高密老鄉王大爺,可能離父親的老家很近,因為我是在東北生的,所以對父親的老家不是非常熟悉,不知道這個王大爺到底是哪個村的。王大爺每年三十晚上都要在我家和父親通宵的聊天,我記得的內容很少,因為我那個時候瘋著出去玩,沒有心思在家聽他們說話。王大爺講的一件事情我印象很清楚,這個王大爺,有一次去趕集,大概回家晚了,路過一座墳地的時候,給迷了路,第二天早上才回家,他說昨天晚上推著車子上坡下坡走了好遠的路。結果第二天,家人才發現,他是在墳地裏走了一晚上,車子把整個墳都快碾平了。後來人們說他是被「附」著了。這個事情讓我覺得原來還真有這樣離奇的事情。因為那時的宣傳說這些都是迷信,不存在。

父親高興了還會給我們唱戲,或者拉個樂器甚麼的。母親也會唱戲,只不過她只會唱高密地方戲「茂腔」,俗稱「走棍子戲」,我們姊妹們一致認為這個戲很難聽,好像就是一直在直著嗓子喊。父親會唱京戲,很好聽,父親的「打漁殺家」很拿手。還會唱很多好聽的歌,俄羅斯歌曲,還有一些三、四十年代的老歌。可惜我那個時候腦子裏被「革命京劇樣板戲」充斥著,沒有學會父親會唱的歌和戲。

父親「膽大妄為」,不聽所謂的號召,但是給了我們很多其他的孩子所沒有的教育。母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跟著父親辛苦了很多年,但是把幼時外祖父母對她的教育,傳給了我們。

我小的時候雖然很願意跟著父母親回山東外祖母家過年。只不過一件事,我不太高興,就是過年的時候吃餃子,要分著吃。因為那個時候實在太窮了,外祖母沒有那麼多細糧,所以餃子是有數的,每個人只能分幾個。外祖母年老多病,不能到隊裏勞動,全靠舅父贍養,生活很艱辛。所以我對那個時候回外祖母家過年唯一的不快樂的記憶就是餃子不能敞開肚皮吃。其餘都很有趣。父親尊重外祖母也是出了格的,大概他自己從小無父無母的緣故吧。有一次父母回老家過年,正趕上鄰村唱戲,都是戲迷的父母得到了外祖母的首肯,去看戲。父母難得聽一回真正的家鄉戲,可能聽在興頭上忘了時間,等到記起已經過了應回家的時間,就急忙往家趕。可是回了家,外祖母已然生了氣,過時不回家,這還了得。於是老太太大門一閂,任由父母親在外邊叫「娘,開門」,就是不開。可憐已經五十幾歲的父母親,在寒風裏站了半個多小時,又賠禮又道歉又請求,才最後給開了門。只此一次,父母親以後還哪敢太晚回家。所以我們小的時候,要出去同學家玩一會兒,父母說幾點回來,那就得幾點回來,從不敢在外太晚以致過了點。

搬回山東老家以後,我已經大了,十幾歲了。過年的時候,可以跟著父親幫他掛竹子。在我自己練了幾天書法以後,他覺得很自豪,認為我的水平可以寫對聯了,就讓我寫,可是我自己覺得我的水平實在有限,可是父親就說可以,無奈,我就被「逼上梁山」,硬著頭皮寫。「忠厚傳家久,詩書繼世長」,「一元復始,萬象更新」,「一夜連雙歲,五更分二年」,「天增歲月人增壽,春滿乾坤福滿門」,等等。我現在想起來,我是偏得,父親用這個方式讓我繼承了我們中國人的傳統,以及中國人的「仁義禮智信」的精神。我有的地方不明白,就問父親,他就給我詳細的解釋。

二姐心靈手巧,有一年她自己設計剪刻的「掛貼」,為父親所稱道,所以自那時起,我家都是二姐自己做。掛貼是貼在大門門楣上的一種裝飾,貼在橫批的下面,五顏六色,迎風招展,平添新年氣氛。二姐結婚以後,這個任務就落在了我身上,所以過年的時候,除了幫助母親做饅頭、掃除之外,就是寫對聯、刻掛貼。

父親對我是很欣賞,大家都這麼說,只可惜我是女孩子,不然可以光宗耀祖的。我以前一直恨自己沒有托生成男的,可以在弟弟極其不樂意回老家上墳的時候,替他去。好幾次,我都跟父親說,爸,我去吧。父親回我,胡鬧。

父親對××黨的認識大概是很深刻的,他因為在所謂的「三年自然災害」中與醫院院長意見不一致,就被開除。父親堅持說真話,不肯順著潮流說。但終生不悔,寧肯終其一生背井離鄉,在東北偏僻的小鎮子的街上賣菜籽,也決不低頭。我六四的時候,因為嗓門大,被叫去領著喊口號,又去北京,所以後來雖然已經畢業了,又在清洗的時候,被從單位招回學校,軟禁一個多月寫交代材料。但是我的骨子裏秉承了父親的硬,不肯交待不該說的細節,甚至不肯告訴他們是誰讓我喊的口號,其實那個人是學生會的,後來已經站回到了中央的一邊,我也不肯說出他的名字。因為我覺得他的所作所為是他自己要負責的,儘管我鄙視他的行為;但是我作為一個人,決不能做出賣的事。這是我的原則。父親知道了後,說你和××黨鬥,沒贏。我想他大概已看透了這個黨的邪惡和殘忍。

父親冒著被抓起來的風險,過年的時候也要不失去他作為一個中國人應有的樸素的對祖先的祭奠,不忘祖先留給我們的傳統、財富、和精神,儘管他自己可能並不認識到這一點,只是作為一個人的本分,不忘祖宗、不忘本。父親也有愛說大話,脾氣大,愛擺架子,等等一般的老百姓都可能有的缺點,可是他是一個了不起的人,他能對這個龐大的邪惡的機構說不,在大家都放衛星、說假話的時候,他說真話;在大家都聽從召喚,把共產黨邪靈作為神靈供奉的時候,他依然沒有忘了列祖列宗,而且公然地把祖宗的牌位擺在那裏,供親友們敬奉。

我小的時候,甚至有些恨父親,恨他那個時候不會低低頭,不然他的職位可能已經很高,我們也許可以算作「高幹子弟」了(他當年的同學,有做到部級、師級幹部的)。今天我為自己那時卑鄙的想法而感到羞辱,更為我玷污了父親的品德而覺得自己那個時候多麼的可恥。

這幾年姐姐弟弟被抓,母親憂急之下驟然過世,我自己歸國被抓,護照被拒,如果父親還活著,不知道他老人家會對這場對法輪功的鎮壓說甚麼。

我的父母這幾年相繼過世,因為他們過世時我不在身邊,所以總覺得這對我不太真實,總以為他們還在老家的屋裏或者園子裏忙活著。我的姐姐弟弟們、相識和不相識的功友們因為堅持修煉「真善忍」法輪大法還在中國大陸受著嚴重的迫害。我得努力告訴人們這場迫害,讓世界上善良的人都來伸出援手,終止這樣的對人類自身是侮辱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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