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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集電視連續劇劇本:春暖花開(一)
文/琛明
【明慧網二零一三年六月二十七日】

人物表

林楓──中學教師,女詩人。
辛小娟──林楓的母親。
秦銳力──中共高級幹部。時任河州市政法委書記。(610重要成員之一。)
余勇──市公安局局長。(610重要成員之一。)
黃延旭──陳家窪大隊支部書記。
柯紅──林楓的丈夫。
方遠──紅旗中學校長。
高潔──大法弟子。工程師。
文梅──大法弟子。下崗女工。
范成──大法弟子。下崗工人,文梅的丈夫。
馮麗──大法弟子。農民。
榮榮──大法小弟子。林楓的兒子。學生。
范雯雯──青年大法弟子。大學生。范成、文梅的女兒。
王曉安──青年大法弟子。大學生。王時、王大媽的二兒子。王曉東的弟弟。
辛川──中學教師。辛小娟的父親。被迫害致死的「右派分子。」
沈華──中共機關幹部,辛小娟的母親。原辛川的妻子。
秦為廣──中共高級幹部。前河州市市委書記。
武泉──中學教師。
秦雲──秦銳力的兒子。中學生。
林勝利──農民。陳家窪大隊支部書記。
郭淑媛──農民,林勝利的妻子。
傻蛋──林勝利的兒子。辛小娟的丈夫。
王時──善良農民。王小東的父親。
王大媽──王時的妻子。王小東的母親。
王小東──王時、王大媽的大兒子。
郭善仁──土改時被殺害的村民。
郭浩儒──郭善仁的兒子。
郭淑媛──郭善仁的女兒。
張國民──前紅旗中學校長,右派分子。
周躍進──市國保隊大隊長。(610重要成員之一。)
陳康──協警。(610成員。)
看車婆──陳康的母親。市民。
黃延旭家的──黃延旭的老婆。農民。
田生──馮麗的兒子。機關幹部。
藍英──馮麗的媳婦。機關幹部。
田運財──田生、藍英的兒子。

第一集

字幕:
這樣的故事,在中國不知道已經發生過多少次了……

自然背景:
河流、田地。
高柳撫風,青槐巍峨,村舍點點。
水車高聳,清流汩汩。
河洲古城依然可見。
鼓樓俯瞰全城,善緣寺、城隍廟點綴其間,西門樓、東牌坊錯落有致。
城南山上桃花盛開。

歌聲:(《千字文》開頭)
寒來暑往,
秋收冬藏。
閏余成歲,
律呂調陽……
(歌聲戛然而止。)

字幕:
1950年。

人們瘋狂的高呼口號:
「堅決鎮壓惡霸地主郭善仁!」
「中國共產黨萬歲!」
「毛主席萬歲!」

會場主席台上高掛著「堅決鎮壓惡霸地主郭善仁批鬥大會!」
工作隊隊長馬武:把惡霸地主郭善仁押上來!
郭善仁已經是傷痕累累,一瘸一拐踉踉蹌蹌的被推搡了上來。
郭善仁老婆(爬著過來跪在馬武的面前):馬隊長,他曾經保護過地下黨員,留他一條命吧。
馬武(拿著鐵皮做的土喇叭,朝著大家問):大家說該不該殺?
剛剛十幾歲的積極分子林勝利帶頭高喊:該殺!
馬武(面向郭善仁老婆):聽見了嗎?該殺!(命令民兵)押走!
郭善仁老婆立刻昏倒在地。

在一個小山包跟前,郭浩儒(郭善仁的兒子)被民兵們用槍逼著在那兒跪著。
郭善仁被押過來了。跪下了。
一聲槍響。郭善仁應聲倒下,血流如注。
郭浩儒掙扎著往跟前去,但是被民兵死死的壓住動彈不得。他昏了過去。

在一個破窯洞裏。
郭善仁老婆、郭浩儒、郭淑媛母子三人瑟縮在草鋪之上。
郭老夫人已經奄奄一息了。
半夜時分,老人家悄悄的去了。
郭浩儒、郭淑媛兄妹倆大哭起來。
馬武和民兵們聞訊趕來。
馬武:你們要幹啥!想翻天嗎?裝死?(用手試試郭老夫人的鼻孔裏是否有氣息。)死了埋了就是了。不要哭了!地主分子,死了白死。
馬武把郭淑媛看了又看。
馬武的畫外音:哎,這娃,好啊。
馬武(往上抬起郭淑媛到下巴):你叫啥名兒?
郭淑媛淚流滿面泣不成聲。
馬武(吼了起來。):說!
郭淑媛(嚇白了臉):我叫……郭淑媛……
馬武(轉怒為喜):我還當你啞巴呢,你,就嫁給林勝利吧。

郭淑媛出嫁了,大雪紛飛,窯洞裏只剩下了郭浩儒一人。
半夜裏,郭浩儒在牛棚裏上吊了。

字幕:
1957年的一個夜晚。

紅旗中學。
老師們正在開會。
校長張國民:同志們!最近右派分子十分的猖獗,他們向黨發起了瘋狂的進攻。我們怎麼辦?
武泉(青年教師。立刻站起身高喊口號):堅決把反右派鬥爭進行到底!
全體老師(舉著拳頭高喊):堅決把反右派鬥爭進行到底!
張國民:好,我們現在就請市委書記秦為廣同志給大家講話。
嘩啦啦的掌聲。
張國民:秦為廣同志年輕時就奔赴延安參加革命,出生入死的搞地下革命工作,現在革命勝利了,秦為廣同志擔任我們市的市委書記。正當反右派鬥爭的關鍵時刻我們就請他為我們講話分析敵情認清形勢。大家歡迎!
又一陣掌聲。
秦為廣:同志們!目前右派分子十分的猖獗,他們要在我們中華大地上刮起十二級以上的颱風,妄圖消滅我們共產黨。大家說我們的革命勝利是不是來之不易?(老師們孩子般的:是!)右派分子要變天我們答應不答應?(老師們孩子般的:不答應!)對,我們一千個不答應一萬個不答應!同志們,階級鬥爭是尖銳的,也是複雜的。右派分子在哪兒呢,比如有一個右派分子就隱藏在你們中間。這個右派分子是誰呢?
大家面面相覷惶恐不已。
武泉(立刻站起身手指著辛川):就是他!辛川!
辛川(驚恐萬狀的):我!我怎麼啦?
武泉(鐵青著臉):這是甚麼?(揚了揚手中的玫瑰色封面的筆記本。)
大家都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如墜五里雲霧中。
辛川:這是我的筆記本,怎麼……
武泉(又揚了揚手中的筆記本。):你都寫的甚麼?
大家都十分的緊張、好奇和慶幸。
辛川:我沒寫甚麼呀。
武泉:沒寫甚麼?(嗓子有點幹,咳了起來。)
秦為廣:你真沒寫甚麼?
辛川:沒呀,我就是抄了一些唐詩,這有甚麼問題嗎?
秦為廣:裝蒜!你這個右派分子實在是太奸猾了!唐朝是個甚麼朝代?
辛川一臉的茫然,不知道怎麼說才好。
秦為廣:唐朝,是封建社會。你抄封建的東西用意何在?!我問你,你為甚麼不抄寫革命詩歌?比如,東方紅,太陽升,中國出了個毛澤東。多好的詩啊,你為甚麼就不抄呢?看看他都抄些甚麼!
武泉:比如這首《夢遊天姥(錯讀為lao)吟留別》
大家這下才鬆了口氣。
畫外音:噢,我當啥呢!
有人小聲說:讀姥(mǔ)。
有人面帶譏笑但馬上收斂了。

秦為廣:你,辛川自己念念這最後的一句。念!
辛川(硬著頭皮,小聲的念):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
秦為廣:大家聽聽,這是甚麼?這是抄詩嗎?不,這是借古諷今,這是惡毒的進攻,是否定黨的領導,惡毒的誣蔑我們偉大的社會主義制度。
大家立刻為之動容,向辛川投來憤怒的目光。
武泉:打倒右派分子辛川!
全場雷動:打倒右派分子辛川!

沈華來看辛川。
4歲的辛小娟跟在媽媽沈華的後面。
沈華帶來了兩個饅頭。
辛川實在是吃不下去。
沈華:我說了,你不要老是甚麼詩啊詞的,是會出問題的。你就不聽。
辛川:我沒反黨。
沈華:你沒反黨?那為甚麼人家說你反黨來了?同志們會害你?秦書記會害你?黨還會害你嗎?
辛川:反正我沒反黨。我還想盡辦法的歌頌黨呢,我怎麼會反黨呢?

西北大學的禮堂裏,正在開歡送畢業生文藝晚會。

辛川正在用自己雄渾的男中音高唱著:
朝辭白帝彩雲間
千里江陵一日還
兩岸猿聲啼不住
輕舟已過萬重山……

在校園的林蔭道上,辛川和沈華並肩而行。
沈華:你唱的真好。我覺得你就是李白。
辛川:你知道我為甚麼要唱這首詩嗎?
沈華:你為甚麼要唱這首?
辛川:我要歌頌我們偉大的社會主義國家。我們的社會主義事業在一日千里的向前發展,讓帝國主義的「猿聲」哭泣去吧。
沈華:哎呀,你真行,我怎麼也想不到一首古詩給你這麼巧妙的運用了。

沈華:聽秦書記說,要把你們送到夾邊溝去改造。
辛川:夾邊溝是甚麼地方?
沈華:我也不知道,不過,不管到了哪裏,你都要牢記我們是黨的人,我們是屬於黨的。
辛川:我一直就是這麼認識的。沒黨就沒我們的一切。我去好好的改造自己,把自己的小資產階級情調全部改掉,好為壯麗的共產主義事業奮鬥終生。
沈華:這就對了。
辛川:我就是放不下你,放不下小娟。
沈華:小資產階級情調了不是?放心的去吧。黨的政策是寬大的,好好改造,我們等著你。

天陰沉沉的。他們背著極簡單的行李卷兒步行。
沒誰敢來送行。
他們的行列中又多了一個人──校長張國民。
辛川:校長……
張國民:喊甚麼?我和你們不一樣。我去去就回來了。我沒問題。
一陣狂風吹來,張國民幾欲跌倒,辛川趕忙扶助他,他站立不穩還是忘不了和辛川「劃清界限」──使勁甩開辛川:「不用!」

黃昏。
走向夾邊溝的隊伍艱難的行進著。
張國民總是要和大家保持距離。

歌聲:

朋友啊我的朋友
請慢點兒走
你可知道
這是個騙局
有一隻操縱的黑手

朋友啊朋友
我親愛的朋友
你慢慢的走
也許這長途的艱辛
是你人生的最後

夾邊溝在沙漠的邊上。
他們住在陰溝溝的窩棚裏。
他們一個個連餓帶病的沒了人形。
他們還得挖土抬沙的幹活。
天天都有被抬出去的屍體。
抬出去的屍體根本沒人掩埋了,就放在土崖崖下面。晚上就有人來,割屍體上的肉。

張國民也眼看就不行了。
張國民:辛……老師……你如果能出去的話……就告訴領導同志……就說我張國民……沒反黨,我爸是地主……我是革命者……我和他早就劃清了界限……
辛川點著頭。
張國民沒氣了。
張國民被抬了出去。

辛川也被抬了出去。
張國民已經成了骷髏。
辛川的屍體都被放在土崖崖下面。
晚上又有人來宰割。
辛川也很快的成了骷髏。

河洲城。
沈華正在寫《關於辛川反動言論的揭發材料》:
辛川,是一個資產階級思想非常嚴重的知識分子,特別愛讀愛說封建糟粕的東西,動不動就說唐詩有多有多的好,根本就看不起貧下中農人民群眾寫的革命詩歌……
電話鈴響了。
沈華接電話。
電話裏的聲音:你是沈華同志嗎?
沈華:是。
電話裏的聲音:秦書記叫你來一下。

那是前年的事情了。
一天秦書記來到了沈華的家裏。
沈華連忙給倒了杯水端了來。
秦書記一把抱住了沈華,水杯落地而且粉碎。
沈華嚇得落荒而逃。躲在外面不敢進來。
秦書記悻悻而去。
從此,沈華最害怕見到秦書記了。
沈華的畫外音:但是人家是革命前輩啊。我怎麼這樣對待革命前輩呢?階級感情哪兒去了?人家出生入死為革命容易嗎?

有一回,沈華在路邊等班車,有兩個老漢在那聊天。
老漢1:聽說那秦為廣見了漂亮女人就不要命了,啥都敢幹。
老漢2:那叫「生活小節」。要是咱老百姓的話就是流氓行為。
老漢1:聽說一個月前他老婆就是因為這個事上吊的。
老漢2:噓!有人。(示意沈華在旁邊。)不想活啦?謠言,誣蔑革命幹部。

沈華快步的往黨委辦公室走去。
秦書記的辦公室並不大。正面卻掛著毛澤東一臉霸氣咧嘴狂笑的大象。
秦為廣:沈華同志,坐。
沈華:秦書記,您叫我?
秦為廣:沈華同志啊,有件事情,我要代表黨和組織和你談談。
沈華(心裏一驚,脊梁骨發麻。不由自主的。):甚麼事?!
秦為廣:沈華同志啊,黨知道你是一位好同志好幹部好黨員,你一定要堅定立場愛憎分明啊。對不對?你坐下。(手已經搭在了沈華的肩上。)咱們慢慢說。
沈華(也不敢坐):秦書記,有甚麼事你就說吧。
秦為廣:就是右派分子辛川……
沈華:他的事我都知道,我已經決定和他離婚、決裂。
秦為廣:沈華同志,右派分子辛川死了。
沈華:啊!(沈華頓時天旋地轉,倒了下去。)
秦為廣趁勢把她緊緊的抱住了。
沈華半天才哭得出來。
秦為廣:沈華同志,千萬別哭,千萬別哭啊。這可是個政治問題啊。右派分子辛川是罪有應得,死有餘辜,我們是革命同志,一定要和他劃清界限才對啊。
沈華不敢哭出聲來,臉色煞白,兩眼上翻,兩腿亂蹬,屎尿並流。
秦為廣大喊:來人啊──

在醫院。
沈華睜開眼睛,秦為廣就在她的眼前。
沈華這才「哇」的哭出了聲來。
秦為廣拉著她的手,沈華一下大哭了起來。
秦為廣:他是反革命反動分子。我們一定要和他劃清界限。
沈華的哭聲漸漸的小了下來。

辛小娟被人送到了沈華的面前。
辛小娟撲到媽媽的懷裏。淚水汩汩的流。
秦為廣等人出去了。
沈華捧著辛小娟的小臉,又一次悲從中來。
辛小娟:媽媽,你怎麼了。
沈華:媽媽沒怎麼。
辛小娟:媽媽,我要爸爸。
沈華又一次大哭起來。
護士進來了。抱起辛小娟。
護士:你爸爸過幾天就來了。不要整媽媽了,媽媽需要休息。乖娃娃,聽阿姨的話。
辛小娟:媽媽,真的?
沈華:真的。

秦為廣正在接電話:是,我確實有這個想法。
電話裏:秦為廣同志你可要好好的想一想,她可是右派的女人,聽說還有個孩子。這不好吧。
秦為廣:穆書記,我想過了。叫她在報紙上公開和辛川決裂,把這個孩子送到鄉下她奶奶那兒去,再不聯繫,這不也劃清界限了嗎?
電話裏:秦為廣同志,你看來是鐵了心要娶她了。這個女人就這麼值得你冒這麼大的風險?
秦為廣:穆書記,這個事情我都想好了,這樣一來,沒有風險。
電話裏:好吧。那麼到時候就吃你的喜酒了。

沈華和秦為廣結婚的特寫。
辛小娟躲在樹的背後,眼睜睜的看著媽媽和別的男人鞠躬攜手。
淚水撲簌簌的落下。

一天, 小娟問:媽媽,爸爸啥時候就回來了?
沈華:快了。
小娟在門外看著外面的人群。
小娟的畫外音:爸爸,你怎麼還不回來?媽媽有病了。爸爸,你是不認識咱們家的路了嗎?
小娟走出了家屬院,在大門上看。
小娟的畫外音:爸爸,你在哪裏?你怎麼還不回來?爸爸!
小娟:爸爸──
小娟(走在街上):爸爸,爸爸……

沈華:小娟,吃飯了。小娟──小娟──
沈華衝出門去。
沈華:你們見小娟了嗎?一個小女娃。
路人:沒有。
沈華:您看見我家小娟了嗎?
路人:沒!瘋女人。

直到天黑的時候,才在一家門口的拐角上找到了她。
小娟(還在夢中):爸爸,爸爸。
沈華(抱起了小娟。):小娟──

秦為廣來了。
沈華(哭訴說):這娃這麼不聽話,萬一走失了怎麼辦?
秦為廣(想了想):你看這樣行不行。把她送鄉下去。
沈華:送鄉下?
秦為廣:對,送鄉下。這一來呢可以減輕咱們的負擔,二來萬一有啥政治運動一來,咱們也好說啊,就說你和辛家已經是徹底的決裂了。對你的政治前途就沒有影響了。
沈華:那不行,我捨不得。
秦為廣:你可要愛憎分明,在大是大非面前不能放棄革命原則。你也不要難過,等到以後風頭過了,咱們再把孩子接回來。就叫她吃這回苦吧。你要聽話。不然你們娘兒倆怎麼過。因為辛川,上面開除你的公職是一句話的事。
沈華下意識的撲到秦為廣的懷裏,哭著點頭。

辛小娟和媽媽下了班車在山路上行走。
前面三五個人家的村子就是陳家窪了。
奶奶家破敗不堪的土窯洞,沒有院牆,沒有房子。
窯頭頂到處是麻雀的洞。

「這就是。」王時女人說。
白髮蒼蒼的奶奶聽到有人來了,從窯裏出來,眼睛也不好使了,認半天:「你們是……」
沈華(對小娟):叫奶奶。
小娟:奶奶!
奶奶:小娟?……是小娟呀。我的娃……
沈華:哭甚麼?這叫別人聽見可不是玩的!是這樣,你兒子是右派分子,我和他已經劃清了界限。孩子也給你領來了。(不由自主的抹眼淚。)我還年輕,我不能因為他而影響了我的政治前途。
奶奶(耳朵也背了。):你說的啥,我聽不明白。
王時女人(靠近,大點聲):大媽,人家把你孫女給你領來了。
奶奶:不要娃了?
沈華:我要工作,帶娃不方便。再說她爸的問題會影響我。
奶奶:娃啊,我,你看我這個樣子,腰來腿不來的,我都要人伺候呢。
沈華:少說你這些廢話。誰叫你兒子反黨呢?
奶奶:我兒子犯了錯,我孫女沒犯啊。
沈華:我不管。娃就放你這了。(一轉身,頭也不回的走了。)
小娟:媽媽,媽媽──

小娟:媽媽,媽媽──(跑過來。)
沈華轉過身來,照小娟的臉上就是一巴掌。
小娟大哭。
沈華轉身離去。
沈華沒有回頭。
沈華的畫外音:小娟,媽也是為了你好啊。

奶奶拄著拐棍去生產隊長林勝利家。
林勝利正在炕上躺著。一個黑炭團一樣的髒兮兮的漢子。他見老太太進來了歪過臉來問:「啥事?」
奶奶:林隊長,人家不要我孫女了,我實在是幹不動活了。我不上工行不?
林勝利:那咋行?你不勞動吃啥?不行。
奶奶:那有的人比我小五六歲,她都不上工了。我七十三的人了。
林勝利:誰比你小不上工了?你說的是年婆?她是啥出身你是啥人?你兒子給你把事情幹下了,你還講條件?你不去你試試?抬都要把你抬到農田基本建設工地上去。撒個土啥的你總能行吧。
傻蛋──林勝利的傻兒子在一邊呆呆地看著,啊啊的叫。
林勝利(對傻蛋):去!(對奶奶。)給你說不行。你兒子是反黨分子!我是共產黨員!你說你不上工行嗎?
奶奶拄著拐棍蹣跚著出來了。
林勝利:你再裝也不行!

王時女人端來了一碗麵。
王時女人:大媽,沒吃吧。
奶奶:唉,我吃不下。
王時家的:到隊長家去了?
奶奶:唉,不行,不行啊。(拉過小娟,摸著她的頭。)娃,你寬天寬地的,你咋不生到別人家去啊。你為啥要生到我們這個家呢?啥罪都叫我老婆子一個人受了吧。老天爺啊!(大哭。)啊!
小娟(也哭了。):奶奶!
奶奶:我的娃呀,你叫我做鬼去都心不安啊。啊啊啊。(大哭。)
王時女人也哭了。

小娟到學校去念書。
老師(女)很喜歡她。
林勝利(戴個塌塌帽兒,扣子扣錯了位。髒兮兮賊眉流眼的到了學校。):聽說這個辛小娟念的還不錯?
老師:好著呢,這個學生心靈得很。
林勝利:心靈?這學校可是給咱貧下中農辦的。她是右派分子的女兒。
老師:是,我知道。
林勝利:每天叫她給你寫檢查。彙報思想。這是政治任務。
老師:是。
林勝利:你可知道你這個民辦教師是咋麼當上的。不聽我話,換人。
老師:是,林隊長。

從此,小娟每天都被罰站,每天必須彙報思想,上交檢查。
有一天,同學們把小娟打了一頓。
老師叫過來的時候,小娟渾身是土,嘴裏被塞滿了膠泥。
老師:都給我站好!
小娟:我錯了。我有罪。我思想反動。
老師(背過身去摸眼淚。轉過身來又輕輕的打了一下小娟。):我叫你反動!
小娟無動於衷。
「去吧。都去!」老師喊。
學生們走後,老師忍不住哭出了聲來。

奶奶這些天一直咳嗽不止。
睡在炕上實在是起不來了。

林勝利一家在吃麵條。
林勝利(小聲的問郭淑媛):那些麥子還有沒有了?
郭淑媛:不多了。
林勝利:炒上,天黑的時候在磨子上推了。小心人看見。
郭淑媛:聽說劉家老婆子快餓死了。是不是給分一點?我爸那時到災年的時候……
林勝利(抬手就給郭淑媛一巴掌):放屁!新社會怎麼會餓死人?你爸也算人嗎?你胡說,小心我要了你的命。地主的女兒,不是我保護早給整死了。你哥是咋死的?不知死活的東西。共產黨這麼好……

小娟去了林勝利家。
還沒等她到屋,林勝利就堵住問:「啥事?」
小娟:我奶奶有病了,實在是不能上工了。
林勝利:啥病。裝的。你奶奶最會裝裹了。去吧,我叫她裝。

小娟給媽媽寫信:
媽媽,我們沒米也沒面了。村裏劉奶奶給餓死了。奶奶有了病,很重。不吃了。媽媽,你給我們一點錢吧。
辛小娟 1960年6月16日

小娟問王時女人:「大媽,我給我媽寫了個信,這在哪兒發信呢?」
王大媽(以下稱「王大媽」):你要等到送信員來了才行。
小娟:大媽,送信員啥時候來呢?
王大媽:那可說不定。小娟,明天咱們去海子灘鏟野菜去。

有一天,送信員來了。
王大媽趕快叫小娟:小娟,送信員來了。
小娟拿出了信跑了出來。
小娟:叔叔,這是我的信。
送信員:呀,你咋沒個信封呢?
小娟:這不行嗎?我沒信封。
送信員:信封呢,還得郵票。
小娟:我們家沒錢。叔叔你給我媽送去,她會給你錢的。
送信員:我知道你媽在哪?這樣吧,我這有信封和郵票。我先給你借上,你媽給你錢了你再還我。
小娟(眼前一亮。):謝謝叔叔。

林勝利來了。恐怕有好幾年沒洗臉了。又髒又醜。
林勝利:你娃幹啥呢。
送信員:給她寫個信封。
林勝利:我都聽見了。你狗日的不給貧下中農服務,給反黨分子服務,你狗日的是不想活了不是。
送信員:她是反革命?
林勝利:她爸是反黨反革命。
送信員(連忙收了筆和信封。):我不知道,林隊長。
林勝利:你寫的啥,拿過來我看看。(從小娟手中奪過了那張小紙,順手遞給送信員。)給我念念。
送信員(念):
媽媽,我們沒米沒面了。村裏劉奶奶給餓死了。奶奶有病了,很重。快不行了。媽媽……
林勝利(頓時跳了起來。):啥?劉奶奶是給餓死的?造謠,反革命,反黨。好,你小小年紀就這麼反動。

林勝利拿了這信來學校裏見老師了。
林勝利:這樣的娃,不准上學了。

小娟再也不能去上學了,剛剛十歲就扛起了鋤頭和大夥一起下地去了。

夜幕降臨了。
奶奶咳嗽得止不住了。
小娟跪在跟前給奶奶灌點水。
奶奶(拉著小娟的手,氣喘吁吁的說):小娟……咱們還欠你王大媽家的兩碗麵呢……你無論如何要給……還上……小娟,我的娃啊……奶奶最放不下的是你呀……我的狗娃……(一口氣上不來,頭一歪,去了。)
小娟:奶奶──啊──
王時、王大媽聽到哭聲趕了過來。

奶奶被席子裹了,抬到了架子車上,
毛驢子拉著架子車出了小院。小娟跟在後面哭成了淚人。
王時、王大媽等幾個鄉親在後面跟著。
一陣冷風吹來。

鄉親挖墓坑的特寫。
奶奶被放進了墓坑。
王時:小娟,給奶奶撒一把土吧。
小娟(小手抓起了土的特寫):奶奶──(撕心裂肺般的呼喊、哭嚎。)
小娟手中的土撒在卷著奶奶的席子上,落之有聲。
小娟:奶奶──啊──
小娟要撲到墓坑裏去,被王大媽緊緊的抱在懷裏。
黃土在往奶奶的身上落,一鍬一鍬的落下。
小娟早已經哭瘋了。
墳堆已經堆起。
小娟撲到墳堆上,頭抵在土上,小手插進黃土裏,喊著奶奶不肯起來。
小娟的哭聲感天動地,惹的在場的人們哭成了一團。

字幕:
1967年。

「誓死捍衛毛主席的革命路線!」「誓把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進行到底!」「打倒走資本主義道路當權派!」等標語貼滿了大街小巷。
河洲城正在開萬人批鬥大會。
秦為廣被批鬥,沈華也被掛上破鞋批鬥、遊街。

一天晚上,一個黑影悄悄的抬開小娟住的土屋的門。小娟被嚇得縮成了一團。
從門縫裏射進來的一束的月光裏,小娟看清了,是大隊支書林勝利。
林勝利(小聲的威脅):你要敢喊我就把你也送到夾邊溝去。
小娟:夾邊溝?
支書:就是整死你爸的地方。

一天, 林勝利又來了。
小娟嚇的手裏端的炒麵碗都掉到地上去了,站在炕邊渾身發抖。
林勝利:你娃也怪可憐的,你就嫁我家傻蛋吧。你不嫁就是反黨,就和你爸一樣。
小娟仍然渾身顫抖甚麼話也不敢說。
(小娟的畫外音:不嫁他的傻蛋就是反黨,反黨就會死,像爸爸那樣……)
小娟:我……我嫁。
林勝利:這就對了,我的傻蛋雖然傻,但他是革命後代!光榮。

林勝利家和小娟家隔著一道小溝,有幾間土房,房後面是窯洞。大門外是高高的土坡。
結婚那天還是很紅火的。
十四歲的小娟就這樣嫁給了傻蛋。
結婚那天傻蛋高興的亂奔亂跳的撒歡兒。
小娟的臉上仿佛有了久違的笑容。

有一天,林勝利來小娟屋裏,動手動腳的。
傻蛋(看見了,跑了來。):你,你你你幹、幹啥。出去、出去!
郭淑媛也來了,狠狠的瞪著林勝利。
林勝利一溜煙的走了。
郭淑媛的畫外音:呸,畜生!

天剛黑。
林勝利去鄰村開完會騎自行車回家。
一個黑影迎面走來。
林勝利(十分恐懼的):「誰!」
黑影越來越近,好像是郭善仁,又好像是郭浩儒,又好像是小娟的奶奶。
林勝利不覺左右搖擺,「噗」一下掉下了懸崖。

第二天全村的人都在找林勝利。
公社裏下來人也在找。
公安也來了。排查、抓人、逼供。
郭淑媛被列為重點懷疑對像,被吊起來打。
全村的人被集中起來開會,調查。

幾天後人們在懸崖下發現了林勝利和他的自行車。
這時候已經是滿身蛆蟲,面目皆非了。
傻蛋圍著屍體跳圈圈。高呼:好髒喲……豬……

在社員大會上。
公安宣布:經過詳細的調查研究,各方取證,最後確定:林勝利同志由於長期的艱苦工作積勞成疾不慎失足掉下了懸崖,為黨光榮的犧牲了。

郭淑媛被放出來了。
大家這才鬆了一口氣。竊竊私語眾說紛紜。
「死了?」故意問。
「死了。」長出了一口氣。
「真死了?」
「真死了。」
「我不信,你造謠。」
「不信算了。」
「誰說老天爺沒眼睛?」
「不敢胡說,人家是黨支書!」
「我就說,老天爺有眼睛嘛!」

字幕:
兩年後……

辛小娟要生了。
嬰兒的哭聲。
接生婆:是個女娃。
郭淑媛(可不太高興):咋不是個男娃呢。

傻蛋高興的直哼曲曲兒。

郭淑媛突然病倒了。
小娟在悉心的照顧。
郭淑媛:小娟。你我都是苦命的人兒。從小沒過上過一天好日子。你人好,媽我也沒啥好給你的,就是我的這對鐲子……
小娟(淚流滿面雙手接過鐲子。):媽,我一定給你生個孫子。
郭淑媛:娃……我就說了那麼一句……你不要當回事。命,命……你只要和傻蛋白頭到老……我就心滿意足了……你媽不是不講道理的人……你的苦楚媽知道。
小娟(點了點頭):媽……我答應……我會和傻蛋好好過的……
郭淑媛(嗓子沙啞的):娃……我爸是個地主,給槍斃了……槍斃的時候還要我哥去陪殺場。我出嫁那天,我哥就上吊了。娃……我也是……為了活命才嫁給林勝利這個畜生的……他是個畜生……(再也說不出來了。)
小娟:媽,媽媽──

字幕:
1980年的一天。

一輛小轎車停在小娟家的門外。
年過半百的沈華從車裏出來,但她風韻猶存。

沈華:小娟!

看上去辛小娟比沈華更蒼老。
辛小娟木木的站著。不敢認這麼洋氣的女人是誰。

沈華:小娟,是我呀,我是你媽。
小娟畫外音:她是我媽?
小娟慢慢的清醒了些,轉身跑到屋裏反插了門。
沈華(推門門不開,就一邊推著門):小娟,是媽不好,丟下你這麼多年。
裏面無聲無息。
沈華:但是,我們也是才平反的,那時候我不敢認你也不敢帶你……
屋裏悄無聲息。
沈華:小娟,我們剛剛平反就來看你。
辛小娟(冷冷的問):那……我爸呢?
沈華:你爸,也平反了。這不在車上坐著呢。
辛小娟:我說的是我的真爸。是右派分子反黨分子!(火山爆發一樣的號啕大哭。)

坐在車裏的秦為廣也落下了眼淚。但他始終沒有下車來。他的兒子秦銳力本想下車,一看這架勢也就不敢下來了。

在學校裏。
林楓領到了初中入學通知書。
老師:祝賀你林楓同學,你的成績是全縣第一名。
林楓非常高興,接過通知書就燕子似的往家飛。

辛小娟大哭,不開門。
村裏許多人都來了。都喊:先把門開開嘛。
王大媽也傷心的哭了。

林楓(拿著入學通知書到家一看這場面,吃了一驚,喊):媽!開門。
小娟還是不開門,只是個哭。
林楓:媽,你開門嘛。這是咋的了!媽──(也哭了。)你這是咋了。這麼多人……

傻蛋背著柴進來,一看這麼多人,林楓在外面哭小娟在屋裏哭還有人在旁邊哭,就喊大夥:「走──走──」他也咧著個大嘴哭了,蹲在那兒哭得特別的傷心。
沈華也哭了。
在場者無不動情無不痛哭。
辛小娟號啕大哭捶胸頓足聲震四鄰。

秦為廣沒臉再呆下去了,只好叫司機開車掉過頭去再硬把沈華拉上車來走了。
旁邊的秦銳力一臉的茫然。

秦為廣一病不起。
秦為廣(把兒子秦銳力叫到跟前):銳力,我的時間不多了。對你我只有一個要求,你將來要好好的待你媽,待你小娟姐姐。

秦為廣死了。
市裏就要為他舉行規模盛大的追悼會了。
秦銳力帶著黑紗專車來到小娟家。
辛小娟送林楓上了車。
林楓:媽,回吧。
辛小娟揚了揚手。
辛小娟剛回到家。

秦銳力(趕緊叫司機停車,跳下車來。):姐。
辛小娟看了看他不說話。
秦銳力:姐。我是秦銳力,咱爸沒了。
辛小娟(渾身一顫):咱爸?
秦銳力:姐。我覺得這是歷史原因造成的,咱們要向前看,不要老糾纏歷史老賬嘛。
辛小娟:啥?殺了人害了命霸佔人家的老婆都賴給歷史?冤的白冤死的白死。還要把受害人的女兒叫了去給他披麻戴孝。我問你,天底下還有這麼無恥的事情嗎?啊!
秦銳力:姐!別、別激動。這是媽的意思。
小娟:媽?我還有媽?我的媽在哪兒?你說,我媽在哪兒?我還有媽!
秦銳力:爸說了,要我將來好好待你。姐,我們之間沒有冤仇。
小娟(照例進了她的小土屋,把手一擺):去吧。以後別再來了。讓我安安心心的過我的日子。
秦銳力(跟著進了屋):姐,你不去我也理解,但是我希望你以後能認我這個弟弟……
小娟抱來了柴草放在灶下,然後添水然後架火一聲不吭。
秦銳力:姐,我走了。
小娟取面和麵沒有任何表示。
秦銳力揮淚而別。
傻蛋(過來呆若木雞的站著、站著。這回他也沒哭。朝著秦銳力喊):再別來了!啊!

當日前一篇文章: 明慧週報(海外版,第三一六期)
當日後一篇文章: 把自己當作大法修煉的人